第114 章、调戏美女教主
所谓“美人自许”,这“自许”二字,包含她所接触的人,那情形好似百万
富翁不愿与乞丐往来一样。真正的美人一方面自许其美,另一方面,总也希望她
所接触的人与她一般美艳绝伦,王其对于异性,这种要求越发显著。文采风流,
无论容貌与风度,俱各超人一等,乃是真正的美男子,陈若素既是美女,若说她
面对这样一个俊美无比的男子而无动于衷,那便是欺人之谈了。
她动心,而且激动无比,只因乖戾的教养,造成她仇视俊美男子的性格,加
上王笑笑挑达不羁,恰恰是她平日怀恨最深的一型,表面看去,王笑笑又复对她
的美色漠然无动于衷,因之她口口声声要杀她,大有与她誓不两立的趋向。偶若
细加分析,这种趋向,实因暗暗心折之所致,只是她自己并未觉得罢了。
此刻,陈若素双目之中,冷焰电射,大有便将出手之势,王笑笑话至中途,
倏然住口不语,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因之她微微一征,峻声道:“讲下去啊,怎
么又不讲了?”
王笑笑道:“不讲也罢。”
陈若素使上了小性,宇文声喝道:“偏要你讲,倘若不讲我割下你的舌头。”
王笑笑耸一耸肩,道:“好吧,我讲。我在想如何脱身,你相信吗?”此话
一出,陈若素楞然瞠目,其余诸人,却忍不住哄堂大笑。这是难怪他们要笑了,
被人所执,又复处身强敌环伺之中,居然说出这等没骨气的话来,而且还问人是
否相信,岂不窝囊之极,陈若素暗暗忖道:“这是怎么一个人啊?看他英气勃勃
分明天生傲骨,为何又这般幼稚,竟会说出这种话来,难道……难道他自信得很,
确有力量脱身么?”
这时,王笑笑坐在对面椅上,笑意盎然,顾盼自若,好像处身友朋之中,淡
然而平实,确是令人莫测高深。须知陈若素性格之冷漠,亦非常人可比,大凡这
种因后天的教养而趋于冷酷无情的人,其爱憎的观念也比一般人格外强烈。这时
她尚未察觉自己对王笑笑的爱意,因之只觉王笑笑处处可恨,处处可恶,若是让
他脱身而去,在她的心念之中,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屈辱,眼下这样想,自也无
怪其然了。
那身材矮小的引荐堂主宇文省三,无疑是个阴险多诈的人,他一面大笑,一
面目不转晴的注视着王笑笑的动静,众人大笑声中,他忽然冷冷的道:“启禀教
主,这王笑笑是个个滑头,没有薛王爷君子之风,依属下的意见,咱们不必多费
心机了。”此话一出,笑声顿歇,众人的目光,齐齐都向王笑笑身上投去,王笑
笑微笑如故,却是安若磐石,厥状镇静得很。
只听那传道堂主宇文彤接口说道:“属下也这样想,宰了小的,何愁老的龟
缩不出,咱们既要称雄武林,与那薛王爷势同冰炭,极难相容,何不宰了这小子,
痛痛快快的大干一场。”
此人好大喜功,显然不信薛王爷的利害,因之肆无忌惮,气焰极盛。王笑笑
看不惯他的气势,畅声大笑道:“动手啊,王某眼下是俎上之肉,你怎么不动手
呢?”
那刑名段主宇文九疑阴声接道:“迟早总是要动手的,只要教主下令,老朽
先叫你尝尝”燃指焚香“之刑。”
这刑名殿主宇文九疑顶门微秃,身形高大,眼睛黑少白多,眼白满布血丝,
无疑是个凶残狠毒的暴戾之徒,王笑笑暗暗忖道:“这人是个屠夫,靠宰人起家
的,外公的从仆戴昱就是这等模样,这种人心肠歹毒,万万容他不得,只要动手,
我先取他的性命。”
那司理堂主葛天都资格最老,对九阴教主的思想也最清楚,这时忽然越众而
出,朝那九阴教主躬身作礼,道:“教主缅怀故旧,对王笑笑眷顾至深,怎奈王
笑笑不识抬举,自命侠义,对教主毫不尊敬。此人刁钻古怪,想以故旧叫他知所
感戴,怕是难以如愿了。”
这些人七嘴八舌,言词纷纭,气势不一,但九阴教主默默不置一词,显然都
与她的心意不合,唯独这司理堂主葛天都了了数话,却使他缓缓颔首了。她颔首,
但却仍未开口,只是吟哦沉思而已。
须知九阴教主睿智深沉,个性执拗之极,是个极端阴险狠辣的人,当年她对
柳青青极具好感,一心一意要收柳青青为徒,此事固与愿违,但那柳青青的影子,
始终未从她的心头抹去,况且当年尚有另外一种妄想,那便是收下了柳青青,薛
王爷便有可能投入九阴教下,如此一来,武林霸业自可垂手而得。
这是往事,如今事隔多年,她那争霸之心未戢,这次出山,无疑别有仗恃,
不料甫落江湖,首先便遇上柳青青的徒弟,王笑笑酷似父母,因之她用上怀柔之
策,尽量表现长者的风度,要想凭那一厢清愿的“情意”拢络王笑笑,与薛王爷
一家攀上交情,以达其称雄武林的夙愿,究其用心,说得上“故技重施”了。
严格的讲,九阴教主记恨之心极重,当年薛王爷崛起武林,领袖群伦,阻挠
她成就霸业的雄心,她自然难以忘怀,譬如谋害薛王爷及其夫人柯怡芬,造就陈
若素冷酷无情的性格,这些可说都是针对薛王爷而发,但她也是个只求目的,不
择手段的人,既不能将那畏惧薛王爷用心理形之于外,又无绝对的把握挫败薛王
爷,转而用怀柔的手段去套交情,那也是从权达变的常事。
殊不知王笑笑表面随和,看去凡事都不在意,买际却是极有主见的人,加上
他聪明绝顶,不拘小节,往往见风转舵,令人捉摸不定他真正的意向,因而莫知
所适。为此,九阴教主颇受困扰,也曾起过杀心,在钟山之巅便曾因此而发怒,
怎奈她个性执拗,不愿更改一厢情愿的想法,如今葛天都点明了,而且讲得很含
蓄,也不伤她的尊严,因之她微一沉吟,便自目光凝注,道:“依你之见呢?”
葛天都身子一躬,道:“依属下之见,不如将他软禁起来,一面放出消息,
看看他父母的反应,一面通知新五毒宫主,请他定一时地,共商对付薛王爷的大
计。反正咱们已经看出,与薛王爷等一伙人迟早不免一战,这王笑笑能用则用,
若是无用,到时候废掉了事。”他之所谓“能用”,便是可作“人质”之意。
九阴教主尚未表示可否,王笑笑已自哈哈大笑道:“好主意,好主意,面面
俱到,干脆了当,王某不用奔波了。”站起身来,便朝厅后走去。
陈若素身形微闪,挡住了他的去路,峻声喝道:“干么?”
王笑笑眉头一扬,道:“休息去啊,你们不是要软禁我么?”
陈若素冷冷一哼,道:“想得倒舒服,你道软禁是好受的?”
王笑笑肩头一耸,笑道:“软禁嘛,顾名思义,总不致于手链脚铐,加上刑
具吧?”
耸肩而笑,原是俏皮的动作,只因其人风神俊逸,便连这俏皮的动作,也别
有一种潇洒自如的韵味,陈若素见了,芳心好似被他挨了一拳,愈看愈不是滋味,
不觉鼻子一掀,连声冷哼不已。冷哼声中,突然娇躯一转,朝那九阴教主道:
“师父可是决定了?”
九阴教主但觉她气愤之极,不禁讶然道:“决定什么?”
陈若素道:“将这姓王的囚禁起来。”
九阴教主恍然道:“哦……怎么?你有意见?”
陈若素道:“没有,不过师父若已决定,请将姓王的交给若儿。”
王笑笑忽然怪笑道:“好啊,有女相陪,王某交桃花运了。”
九阴教主冷然一笑,目注徒儿,道:“交给你干么?此人古怪得紧。”
陈若素道:“不怕他古怪,我要好好叫他吃点苦头。”
九阴教主想了一下,道:“好吧,让他吃点苦头。可要注意,别将他弄成残
废,为师的另有用处。”
陈若素应一声“是”,转身冷然道:“走啦。”
王笑笑毫不在乎,又复俏皮时作了一个手势,笑道:“请,姑浪请引路。”
陈若素冷冷一哼,也不言语,转过身子,运朝厅后屏门走去。王笑笑再朝九
阴教主洪一拱手,道:“叔父母有讯息时,烦教上通知在下一声,失陪了。”撒
开大步,竟自坦然的跟随陈若素而去。
见到王笑笑坦然无所畏惧的模样,刑名殿主宇文九疑等一干人各现狞笑,九
阴教主却眉头一皱,暗暗忖道:“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性格?他当真不怕受刑,不
怕死?还是自恃……”意想愈是心烦,不觉大喝一声,道:“散啦,按预定步骤
行事,葛堂主着人会知新五毒宫主……”话未讲完,人已领先退去。
且说陈若素默然前导,王笑笑紧随而行,这二人一个冷漠肃然,一个笑脸盈
盈,笑脸盈盈的如沐春风之中,冷漠肃然者令人望之心寒。但是,这二人的神色
纵有不同,其俊美飘逸之处,却是无分轩轾,恍如金童玉女,下历凡尘。
走尽回廊,穿过一列房舍,到了一处幽篁环绕的独院。那是陈若素的住处,
地当此院的东南角,这独院背临钟山余脉,门前有一条人工掘成的深深小溪,院
内景色幽雅,气氛静谧之极。进人独院,一个穿着翠绿短袄的垂髫小婢迎了上来。
陈若素冷冷地道:“准备绳索,送来厅屋备用。”身子未停,迳朝一座小巧
精致的瓦房行去。
王笑笑亦步亦趋,笑意盎然,经过垂髫小婢的面前,还向她作了一个鬼脸。
那小婢倒是怔住了瞪着一双妙目,一时竟忘了行动。陈若素倏然转过身子,
峻声叱道:“发什么呆?我讲的话没有听见么?”
垂髫小婢惊然一惊,脆声道:“听见啦。”撒开步子,如飞奔去。
步入精舍,陈若素气唬唬的在中间一张高背锦椅上落坐,王笑笑意态闲散,
举目朝四周打量。这是一座三明两暗的建筑,格局虽小,气派极大。中间是花厅,
两边是陈若素的闺房,书室、行功室。那垂髫小婢的卧室便在行功室的后面,家
俱油漆光亮,都是上等招木制造,极尽精致纤巧之能事,两旁墙壁及中堂,均挂
有名家字画,屋子里收拾得点尘不染,可知陈若素是个极爱整洁的人。
这时已是掌灯时分,须臾,垂髫小婢手托茶盘,另一手携带一捆麻绳走了进
来。陈若素见了,顿时杏眼圆睁,喝道:“谁叫你备茶啦。”
垂髫小婢自作聪明,道:“有客嘛,我来点灯。”将茶放在几上,麻绳放在
地上,便待转身去取火。
陈若素一声娇叱,道:“胡说,谁是客人?”垂髫小婢讶然瞠目,瞧瞧陈若
素,又瞧瞧王笑笑,一副不解之状。这小婢十二三岁,是个极端秀丽的孩子,圆
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稚气未脱,天真无邪,平日伶俐之极,甚得陈若素的喜
爱,此刻却自变得迟钝了。
王笑笑忽然笑道:“姑娘小气了,在下纵不是客,叨扰一杯清茶又算什么?
何必对这么一个孩子发脾气。“
陈若素冷冷的瞧了他一眼,朝那小婢道:“云儿怎么啦?……去喊小娟小玫
来,回头再来点灯。”
云儿无疑尚不解事,仗着平日得宠,眉头一皱,道:“何必去喊她们,什么
事云儿能做啊。”
陈若素脸色一沉,道:“叫你你就去,噜苏什么?绑起他来,你能够么?”
云儿又是一怔,暗暗忖道:“怎样?绑起他来?他……他……得罪小姐啦?”
王笑笑朗朗一笑道:“区区一根绳索,绑得住我么?”
陈若素漠然说道:“回头便知。”
王笑笑道:“就算绳索绑得住我,我若不肯束手就缚,纵然是姑娘亲自动手,
也不见得便能如愿哩。”
陈若素冷声一哼,道:“除非你不是英雄,小娟小玫比云儿大一岁,你大可
一试。”
王笑笑闻言一怔,暗暗忖道:“这倒是难了,我岂能与她们动手?但……但
……我也不能束手就缚啊。”想了一想,注目含笑道:“我真不懂,姑娘为何一
定要绑我?那多费事。”
陈若素冷然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将你吊起来。”
王笑笑道:“吊起来又如何,这算叫我”吃点苦头“么?”
陈若素道:“这算苦头,岂不便宜了你。我将你倒悬三日三夜,不给你饭吃,
不给水喝。”
三日不吃饭,练武之人也许熬得过去,三日不饮水,任何人也受不得的,何
况是“倒悬”三昼夜,那腑脏倒翻,血气逆行的滋味岂是好受的?这种慢性折磨
人的手段,她还说不算苦头哩。王笑笑暗吃一惊,下意识的朝门外一棵巨大榆树
望去。
陈若素见他吃惊之状,大感畅意,不觉抿一抿嘴,接着又道:“你好象什么
都不在乎,大概自恃得很,那就尝尝倒悬的滋味吧。”话声一顿,移注云儿道:
“走啦,尽在那里发什么呆?”
王笑笑苦苦一笑,道:“陈姑娘,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王笑笑与你无怨
无仇,纵有怨仇那也是上一代的事,你竟然想办法整治我,这……这真是从何说
起。”
陈若素漠然冷笑道:“怎么样?你也有畏惧的事?”
王笑笑将头一摇,道:“姑娘错了,我王笑笑不知畏惧为何事,所谓”拚死
无大难“,饿上三日,吊上三日,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只是……唉,不说也
罢。”
俯下身子,拾起地上那捆绳索,在手中掂了一掂,忽然目注云儿道:“小云
儿,请你过来一下。”
云儿一怔,道:“干什么啊?”
王笑笑淡然一笑,道:“喊人麻烦,你们小姐又不屑自己动手,请你过来绑
一绑吧。”此活一出,云儿越发怔楞,陈若素目幻异彩,同样的深感意料之外。
在陈若素想来,王笑笑已经被她用言语套住,纵然再加奚落,也是不能反抗。
她正想看看王笑笑遭受奚落时,进退两难的狼狈之状,不料王笑笑倏然一变,
变得温驯异常。不但话至中途,浩叹而止,而且不叫喊人,便叫那十二三岁的云
儿前去绑他,这种转变,岂是她始料所及。
她携楞的瞧了王笑笑一阵,觉得王笑笑坦然镇静,好似语出至诚,并无诡计,
但她不敢相信,诧异迷茫中,不觉亢声道:“哼,你想暗算云儿么?”
王笑笑失笑道:“姑娘多疑了,莫容山庄的弟子,没有讲话不算数的。姑娘
以英雄两字赞许王笑笑,我王笑笑若是不知自重,岂不使姑娘失望了?”
他讲这话时,神色自然,不失端庄,了无讥讽俏皮的意味,陈若素听了,莫
名其妙的心头一震,脆声叱道:“胡说八道,谁失望……”忽觉越描越黑,一阵
红晕涌上了脸颊,话声倏然顿住。
王笑笑怔了一下,欠身说道:“姑娘勿怪,在下的意思,是说愿意做个英雄,
当不致卑鄙无耻,暗算云儿。烦请吩咐云儿一声,叫她来绑吧,只是……”
陈若素闻言之下,脸色更红,顿了一顿,忽然沉声道:“不,”只是“怎么
样?先讲下去。”
王笑笑道:“讲也无用,不讲也罢。”
仍是“不讲也罢”,陈若素大感恼怒,峻声叱道:“我要你讲,不讲我吊你
七天七夜。”
王笑笑坐正身子,庄重的瞧了陈若素一阵,乃道:“姑娘定要知道,在下只
得直讲了。”
云儿忽然脆叫道:“不可胡说啊,胡说小姐要生气的。”
王笑笑朝她一笑,算为致谢,回过头来,一本正经道:“姑娘之美,超绝尘
寰,宛若瑶池仙子,在下自觉见过的美女不少,但与姑娘相比,那有云泥之别…
…“
话犹未毕,陈若素嗔声叱道:“美与不美,与你无关,姑娘不听阿谀之词。”
王笑笑肃容接道:“这不是阿谀之词,乃是由衷之言。凭心而论,在下见到
姑娘,便有心仪之感,岂料姑娘……”
陈若素大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云儿失声接口道:“不是胡说啊,小姐确是很美,任何人见了……”
陈若素霍地站立,叱喝道:“你在帮他讲话么?”
云儿悚然一惊,道:“云儿不帮他,云儿讲实话。”
王笑笑起立接口道:“云儿是你的侍婢,焉有相帮在下之理?可借姑娘美则
美矣,性格过于冷僻了一点,便以对待在下而言……”
陈若素目光一棱,冷焰如电,此刻的心情是怒是烦,她自己也分不清楚,未
容王笑笑将话讲完,又复截口道:“对你怎样?不要自认为长得英俊,姑娘便该
善待你,云儿,将他绑了。”
话声斩钉截铁,毫无圆场的余地,王笑笑将头一摇,道:“既然如此,何必
定要我讲,云儿,麻烦你啦,请照你们小姐的意思做,绑紧一点。”话声中,到
了云儿身边,将绳索递了过去。
云儿漠然接过绳索,却不动手。陈若素峻声喝道:“动手啊,还等什么?”
云儿无奈,走到王笑笑背后,先绑住他的手腕。她身材矮小,王笑笑蹲下身
子,让她去绑手臂。两条手臂缚在身上,王笑笑的上身便失去自由了。但只缚了
一圈,陈若素不大满意,沉声斥道:“绑人都不会绑?不要绑手臂,绑住脚踝就
行啦。”
王笑笑道:“姑娘最好封闭我的穴道,不然我忍受不住时,会将绳索震断的。”
陈若素道:“想得倒得意,你想浑然无知,不觉痛楚么?哼,那榆树高达九
丈,你已见过,不怕摔死,尽管震断吧。”王笑笑暗暗叹一口气,两眼一闭,不
再多言。
第115 章、巧得神功
半响过后,厅堂燃上灯,王笑笑已经倒挂金钩一般,被吊在榆树梢头的细枝
之上。这时,陈若素坐在厅屋正中,另外两个小婢模样的女孩侍立两侧,云儿站
在她的面前,撅起小嘴,状似不悦,但陈若素视若无睹,目光空空洞洞,好象思
索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想,冷冷冰冰的默然无语。
过了半晌,右边那个较小的小婢不耐沉寂,怯生生的道:“小姐,咱们饿啦。”
左边较大的小婢轻声接道:“别吵,小玫,小姐折腾了三天,累啦。”
小玫道:“累了也得吃饭啊,人已吊上去,呆在这里干什么嘛?”
云儿接口道:“谁知道呢,人是小姐自己要一绑,要吊的,吊上去以后,就
是这副模样,不言不动的,请她吃饭也不答理。”
陈若素听见了,目光转动,朝三个小婢瞥了一眼,淡淡的道:“不要吵我,
你们都下去,我在这里看着姓王的。”
云儿撅着嘴唇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陈若素烦躁的道:“你好噜苏,我在监视他,谁说看他啦?快下去。”
较大的小婢便是小娟,她较懂事,一见陈若素神色不豫,连忙挥手,道:
“走啦,小姐心烦,咱们吃饭去。”转身行了一礼,领着小玫与云儿,急急退出
厅去。
人影消失,门外传来云儿的声音,悄悄说道:“怎么回事嘛,小姐好象变了
……”当真变了么?怕是只有陈若素自己明白了。
且说王笑笑吊在树上,那滋味真不好受。他手脚被缚,头下脚上的吊在树枝
之上,微风吹来,那树枝幌幌荡荡,随时都有折断之虑。他说过“除死无大难”,
这种精神上的威胁,倒也不去说它,要命的却是血气逆行,五脏六腑都朝喉头拥
挤,似乎要从口鼻之间挤出腔外,挤得他头脑晕眩,直欲呕吐。
然则,吐不得,一吐更糟,那将吐完胃里的清水,呕出血未,直至毙命而后
已!因之,他竭力忍耐,竭力排除一切纷沓的杂念。甚至连肉体上的痛苦,也想
将它摒置于意念之外。可是,这不容易啊。所谓“切肤之痛”,表皮上的痛苦尚
且难以忍受,何况这痛苦发自体内,遍及全身,几无一处好受。
日影缓缓西斜,淡淡的月光,从那枝叶缝隙间照在王笑笑身上,就象千万支
利箭射在他的心上一样,愈来愈是难以忍受了。他脸色发青,头皮发炸,身上的
衣服,已经分不清露水与汗水,喘息的声音,宛如力耕甫歇的水牛。这还只有三
个时辰啊!往后三十三个时辰怎样支撑下去?
渐渐地,喘息声小了,汗水也不流了,但脸色却已由青变紫,由紫变白,如
今不见一丝血气,终于失去了知觉。陈若素不知何时已经退走,精致的房舍不见
一丝灯光,但将将沉的月色反而愈见皎洁,愈为明亮。明亮的月光下,忽见两瞥
人影由东方飘然而来。人影逼近十丈而止,赫然竟皋元清大师和那性子急躁的蔡
龙逸。
元清大师游目四顾,悄声说道:“这座庄院气派极大,却又远离市嚣,隐秘
如斯,看来这一次的方向找对了。”
蔡龙逸道:“管他对不对,义儿与其余几位兄弟找遍金陵城,不见九阴教的
人影,半夜决定各奔一个方面,一直追寻下去,如果不是与公公约定见面,义儿
岂肯坐镇金陵,担负传递讯息之责。进去啦,搜他一搜再说。”
元清大师道:“别莽撞,老衲是出家人……”
蔡龙逸急道:“出家人怎样?如果王兄不幸遇害,公公也不管么?”
元清大师道:“老衲八十九岁,礼佛已久,管不了那么多了。”
蔡龙逸一怔,道:“那不,您……”
元清大师道:“小声一点,老衲只是觉得江湖上杀气弥漫,不是众生之福,
鼓励你娘出山尽一点力。”
蔡龙逸道:“娘是娘,王笑笑是王笑笑,义儿看得出来,公公对王兄弟关心
……”
元清大师接口道:“这就是所谓缘份,老衲只是觉得与那孩子有缘,想要和
他聚聚,至于个人的生死荣辱,那要你们自己去决定了。”
大师的话声始终很低,语气也极其平淡,蔡龙逸想想目下仍以王笑笑的安危
为重,其余的大可留后再讲。他与王笑笑投缘至极,又是个义重如山的人,当下
亢声道:“不管啦,进入再讲。”步子一迈,就待撒腿奔去。不料身形甫起,人
已被元清大师一把拉住。
元清大师道:“慢一点,你看那是什么?”
蔡龙逸一怔,回头道:“什么?”
元清大师举手一指,道:“你看,树梢吊着一个影子,好像是人。”蔡龙逸
急忙回头,顺看他的手指望去。
原来那元请大师一身功力已至化境,目力超过常人十倍,王笑笑吊在枝叶当
中,但因月光皎洁,风吹树叶,树枝荡漾,王笑笑的身子也随树枝浮沉不已,大
师虽在讲话,犀利的目光,一直在朝庄院之中搜索,因之被他发现了。
蔡龙逸的目力不如大师远甚,瞧了半晌,仍无所见,但他却道:“进去看看,
说不定正是莫容山庄的王兄弟。”
话声甫落,元清大师倏然抓住他飘然远遁,后退十余丈,隐身一块大石的阴
影之后,传音说道:“不要讲话,庄中有人查究来了。”
果然不错,衣决飘风之声紧随而起,有人登上了院墙,在朝这边查看,差幸
大师功力奇高,适时隐蔽,故此未被来人发觉。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九阴教幽冥
殿主陈若素。陈若素好似睡不安稳,蔡龙逸的话声高了一点,因之惊动了她,急
急循声而至,前来查勘究竟。
但她仍是一无所见,瞧了半响,又复缓缓退去。行经榆树之下,她抬头看了
王笑笑一眼,这时,王笑笑神色大变,人已憔悴。正处昏迷之中。她脸上神情动
了一下,倏又冷声一哼,转身进屋面去。元清大师以耳代目,凡是带有声响的举
动,均已了然于胸,顿了一下,乃道:“吊着的影子,果然是那姓王的孩子。”
蔡龙逸大为紧张,不觉失声道:“真……”倏然警觉不能出声,话声一顿而
止。
元清大师道:“不要紧张,既然知道有人在此处,那就好办。”
蔡龙逸传音急声道:“怎么办?那看守他的人警觉性极高,咱们除了动手抢
夺,另外还有办法么?”他性子纵然急躁,事到临头,却也并不鲁莽。
元清大师赞许地将头一点,道:“老衲自有办法,咱们暂时退走。”
蔡龙逸对他公公自然相信得过,但一叫他退走,他又急了,连忙传音道:
“这……这……他不要紧么?”
元清大师道:“人在昏迷之中,气机极弱,正受血气逆行的煎熬。这孩子也
真难得,毅力大异常人,他好似极力挣扎,强自提聚真气,逼使血气逆行的速度
减低,这样一来,那是够苦的了。”
蔡龙逸大为焦灼,急声道:“他怎会血气逆行?怎会晕迷?怎会……”
元清大师道:“他被倒挂身子,吊在树上。”
蔡龙逸道:“这……您老人家不去救他么?”
元清大师道:“老衲正想为他尽点力,你不要急,咱们退远一点。”举步而
行,瞬间数丈,身法之轻灵快捷,宛如天马行空,不带丝毫火气。
蔡龙逸疑念丛生,但又不使大声追问,只得急步相随。祖孙二人退到一处土
阜之上,元清大师相度了一下形势,随即闭目合十,盘膝坐了下去,蔡龙逸侍立
一侧,满怀疑问的瞧着他的举动。良久不见动静,蔡龙逸大感不耐,他正待开口
催促救人,忽见元清大师雪白的胡子无风自动,凝目注视下,方见他嘴唇翕动,
极有韵致。
禁龙逸诧异万分,不货回头朝那庄院瞥了一眼,暗暗付一道:“他老人家在
与王老弟讲话么?相距五十余丈,传音入密的功夫还能有效……”
蔡龙逸诧异不已,那厢王笑笑确是听到声音了。那声音细如蚊蚋,慈和已极,
正是元清大师所发。元清大师道:“孩子,不要慌张,老衲助你一臂之力。你先
散去提聚的真气,慢一点,徐徐的散去,再听老衲告诉你怎么样运功行气,痛苦
就会减轻了。”
这时的王笑笑,无论从那一方面去看,都像早失去知觉,事实上他也确已晕
迷。但是,人虽晕迷,元清大师慈和的声音,却仍听得一字不漏,这得归功于王
笑笑坚毅无比的意志。须知王笑笑纵然风流,纵然不愿在陈若素面前失去英雄气
概,但对倒悬三日的痛楚却非一无所知,只因他性子刚毅,不畏艰难,奉命追查
血案的内情,纵获端倪,案情却似更越复杂了,九阴教主这条线索最为明朗,他
要续查详情,不愿离去,所以故作毫不在意,自愿就缚,听任陈若素将他倒吊起
来。
当时他有恃无恐,认为仗待他们莫容山庄的独门心法,先行提聚一口真气,
纵有万分苦楚,决不至于不能忍受。讵料事实不然,那血气逆行,脏腑挤迫的痛
楚,比他想像中难受十倍,最后仍旧不免陷于晕途之中。不过,晕迷是一回事。
如非他先提聚一口真气,虽在极端苦痛之下,仍能凭快坚毅无比的意志力,
控制那股真气不使倏散,别说晕迷之中,无法听到元清大师的话声,此刻恐怕早
已呕血不止了。
元清大师内力精纯无比,话声虽小,注入王笑笑的耳中,却如暮鼓晨钟一般,
具有镇摄心神,发人猛省的力量,王笑笑听了,人未清醒,意志却已不知不觉遵
照大师的吩咐,缓缓散去提聚的真气,任其自由骋驰。真气缓缓散去,痛苦却是
遽然大增。
元清大师的语气适时又起,道:“注意了,孩子。”接下一字一顿,铿锵接
道:“此身非所有,此心非所有,往来苍冥间,混沌无休止,动静乘太极,顺逆
犹轮回,与机击……”这是一篇逆气行功,至高无上的内功修为口诀,字字珠玑,
内容极其深奥,乃是武圣云震晚年参悟的绝学之一。
须知当年的云震,兼修佛、道两门的至高绝学,后来又得高王的传授,晚年
的武功已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最高境界,只因缺乏子嗣,更将心力专注于武
学的钻研,勘破了佛家所谓“轮回”之机,创下了这一篇“逆气行功”的修练法
门。
严格的讲,这一篇内功口诀,乃是云震一脉武功之总成,倘能得其精义,勤
加修练,那便如同一般练武之人打通了任、瞥二脉,一身功力,定能于短期内突
飞猛进。但是,如非资秉奇高,兼而具有慧根的人,对这一段简捷玄奥的口诀,
根本就不能练,此因逆气行功,大反生理之常的缘故,如若不然,元清大师岂有
不传蔡龙逸之理?大师甫见王笑笑,便自含笑赞许,道理也就在此。
这时,蔡龙逸见不到王笑笑,但见元清大师嘴唇蠕动不已,想要发问,却又
不知大师讲些什么,一旦受了干扰,是否对王笑笑有许不利,因之瞪着一双巨目,
心头的焦急,当真是无以复加。半晌过后,元清大师的嘴唇停止蠕动,蔡龙逸再
也顾不了许多,顿时枪前一步,俯身问道:“公公,您在讲些什么?王兄弟无恙
么?”
元清大师白眉一抬,睁眼含笑道:“无恙。”
蔡龙逸浓眉一皱,道:“您讲详细一点嘛,王兄弟究竟怎样啦?”
元清大师道:“这孩子的确是百年难见之材,咱们家的武功不虑失传了。”
他纵然是个方外之人,此刻竟似按捺不住心头的欢畅,讲起话来答非所问,
可见他对留传武功之事索念极深。
蔡龙逸不觉“唉”了一声,道:“您老怎么啦?义儿在问王兄弟的境况啊。”
元清大师一愕,道:“哦,他不要紧,老衲已将咱们家”无极心法“传授于
他,让他再吊几天。”
蔡龙逸心头略宽,但仍不解的道:“什么叫”无极心法“?”
元清大师道:“所谓”无极“者,便是气机无垠,抱元守一之意。可惜你资
秉不符,不然的话,这一篇祖传的独门无上心法,便可传授你了。”
蔡龙逸得失之心不重,一心悬念王笑笑的安危,对于独门心法是否传授于他
毫不在意,只见他浓眉一皱,又问道:“那……何不干脆将人救走,为何要让他
多吊几天?”
元清大师道:“咱们独创心法,迥异寻常,必须先使血气自然逆行,才能进
入第二层门径,因之,修练本门心法,第一阶段,便是倒悬……
蔡龙逸道:“这有何难?回去再将他倒悬起来,不一样么?”
元清大师失笑道:“若是这般容易,你也可以得传了。”
蔡龙逸微微一怔,道:“这……另有难处?”
元清大师道:“难在”自然“二字。”
蔡龙逸眉头一蹙,奇道:“人若置身倒悬,那血气的逆行,如何自然啊?”
元清大师道:“置身倒悬,血气的逆行,并非自然,因之修练本门心法,必
须生具慧根,灵台空明的人才行。那孩子的资秉大异常人,被人倒转身子,吊在
树上,一心只想如何减轻痛苦,别无杂念,晕迷之中,仍能领悟老衲所授的口诀,
按那口诀行动,毫不勉强,这便叫做”自然“了。”
蔡龙逸恍然而悟,道:“哦,所以您老让他多用几天,以免影响他的心理,
破坏”自然“的现象,是这样么?”
元清大师领首嘉许道:“义儿不失聪明,那孩子纵然灵台空明,心志极为专
一,倘若不变现状,使他能自生驾轻就熟之感,当此初窥门径之时,岂不对他更
有益么?走吧!趁此机缘,老衲另外传你一点防身的武功。”话声中站起身子,
飘飘然领先行去。
蔡龙逸疑念顿释,心头也放心了,听说另有传授,顿时胸怀大畅,高高兴兴
的紧随身后,奔向金陵。
忽忽三日,这一日宇文末时分,陈若素由前院回来,小娟与小玫,随侍在她
的身后,行至榆树之下,三个人同时驻足,同时抬头,同时朝王笑笑望去。这似
乎已成她们的习惯,三日来,这独院主婢四人,只要行经榆树之旁,总得伫立片
刻,瞧一瞧王笑笑的景况。
王笑笑的景况并无多大的变化,仍旧倒挂金钩一般,吊在树梢,若说有了变
化,那便是脸上的血气了。第一日晨间,他睑上憔悴不堪,脸色惨白,形若病入
膏盲的人,但入夜便已渐见好转,而后时有进展,直到眼前为止,不但血气已趋
正常,那气机也已平稳至极,他双目自然垂闭,形状宛如熟睡之人。这种变化,
自然瞒不过陈若素主婢四人。
此刻,陈若素神情冷漠,朝王笑笑瞧了一眼,蓦地重重一声冷哼,娇躯一转,
登上了台阶。忽听小玫怯声道:“小姐……”
陈若素微微一顿,道:“什么事?”
小玫惶然道:“三……三天了。”
陈若素霍地转过身来,喝道:“三天怎样?”一她双目冷焰电射,怒形于色,
小玫吓得低下头去。
那小娟年纪较大,胆气较壮,接口说道:“小姐讲过吊他三天,咱们是否放
他下来?”
陈若素冷冷一哼,道:“你同情他?”
小娟微微一怔,随即兔首道:“不……不是同情。”
陈若素冷声喝道:“提这事干么?”
小娟暗忖道:“明知故问嘛。”心中在想,口中可不敢说,微微一顿,道:
“咱们讲话不能不算,婢子是在请示小姐……”
陈若素忽然峻声道:“不放。”身子一转,步入了厅内,神态恼怒已极。
她那突然恼怒的神态,三日来,几个小婢早已司空见惯,因之小娟并不惊讶,
只是吐一吐舌,目光则向王笑笑投去。忽然,她目光一楞,口中惊呼道:“小姐,
小姐……”
陈若素去而复转,捷如轻燕,峻声喝道:“你作死么?”
小娟始转一指,道:“他……他醒啦。”
陈若素冷声喝道:“醒了便醒了,值得大呼小叫么?”话是这样讲,目光却
已朝王笑笑望去,但见王笑笑神光焕发,笑脸盈盈,正自目光凝注,投射在自己
身上。她先是一怔,继之一阵羞恼涌上心头,不觉冷焰电射,狠狠地瞪了王笑笑
一眼。
只见王笑笑裂嘴一笑,道:“陈姑娘,麻烦给我一杯水。”
陈若素冷冷地道:“不给。”
王笑笑抿一抿嘴,又道:“在下饿了,姑娘准备酒饭了么?”他身子倒悬,
口鼻在上,眉眼在下,讲起话来怪模怪样,引人发噱,两个小婢站立一侧,窃笑
不已。
陈若素冷声喝道:“叫谁准备酒饭?”
王笑笑眉头一扬,又复裂嘴一笑,道:“本该有劳姑娘,如今且不说啦,请
放我下来。”
陈若素气为之结,高声喝道:“不放,你待怎样?”
王笑笑笑道:“在下记得,今天已是第三天了。”
陈若素冷冷地道:“再吊你七天。”
王笑笑道:“为人不可不守信诺,姑娘身为九阴教一殿之主……”
陈若素亢声叫道:“不放,不放,不放……”话犹未毕,忽听“嘎嘎”一阵
轻响,王笑笑已自震断了绳索,飘然而下,卓立在她的面前。
第116 章、倩女长恨
一时之间,陈若素骇然住口,不觉退了一步。王笑笑脸含微笑,神采奕奕,
不像饿了三天的样子,悠然说道:“三日期限已到,倒悬的滋味并不好受,姑娘
既然不肯释放,在下只有自作主张,自断绳索了。”
陈若素惊骇之余,羞恼郁结于胸口,不由恚怒,高声喝道:“少卖乖。”娇
躯猛扑,纤手倏探,十指尖尖,便朝王笑笑胸口抓去。
指风锐啸,气势凌宇文,王笑笑身子一侧,急急避了开去,道:“在下也是
替姑娘守信,姑娘怎的……”话犹未了,突觉劲风袭到背后,只得歇下话头,抡
臂一掌,反手拍击过去。
这一掌无疑是应急之着,并未用上五成真力,但那手法之玄妙,暗藏数十种
变化,已非一般高手可挡了。陈若素脚步一挫,避过了一掌,转到王笑笑右侧,
蓦地骈指如戟,朝王笑笑右肋“期门穴”戳去,冷声道:“哼,姑娘偏不守信,
偏要再吊你七日。”她那身法美妙迅捷,手法却是狠毒凝重,那一指若被点中,
王笑笑纵有软甲护体,也得应指倒下。
只见王笑笑含胸吸腹,倏然飘退八尺,眉头一皱,道:“姑娘,令师是要软
禁我啊?”
陈若素如影附形,追了过去,喝道:“你乖乖就缚,姑娘吊你七日,放你离
去。”
王笑笑讶然道:“放我离去?”
陈若素肃容道:“不错。”
王笑笑目光如电,在陈若素脸上转了几转,倏然笑道:“哈哈,莫容山庄子
孙,只有在下善于撒谎,想不到……”
陈若素美目一棱,宇文声喝道:“你讲什么?”
王笑笑大笑不已,道:“姑娘纵非撒谎,也是意气用事,你若放我离去,令
师面前如何交代啊?”这话不错,私自放人,九阴教主面前这样交代?如若不然,
岂非撒谎骗人了。
陈若素好似恼羞成怒一般,玉脸通红,目光转宇文,冷冷喝道:“那你去死
吧。”纤掌扬处,便待一掌拍下。看陈若素凝神扬掌的功架,好似心头恨极,那
一掌如果拍下,劲道必然不轻,大有一掌便将王笑笑击毙之势。
两个小婢见状骇然,失声叫道:“小姐……”
尖叫声抖抖颤颤,陈若素不觉一怔,冷然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小婢未答,王笑笑敞声接道:“在下有话讲。”
陈若素冷眼而视,道:“本姑娘会听你的话么?”
王笑笑夷然说道:“听与不听,乃是姑娘的事,在下只觉如鲠在喉,不吐不
快。实对姑娘讲,在下本不想走,如今得知姑娘想法大谬,再呆下去,将陷姑娘
于不义,因之……”
陈若素冷然截口道:“哼,本姑娘义与不义,要你操心?”
王笑笑淡淡一笑,道:“倘与在下无关,在下自然不必操心,只因此事乃缘
在下而起,姑娘若有不义之行,便是我的罪恶了。”
陈若素冷声一哼,道:“巧嘴俐舌,原来是为自己脱罪,这也行,你束手就
缚,让我再吊你七天。”
王笑笑道:“说来说去,仍是要吊我七天。”
陈若素冷然接道:“不然你得死。”
王笑笑容色一整,俨然说道:“陈姑娘,你太偏激,这种性格务必要改。”
这王笑笑平素嘻嘻哈哈,洒脱不羁,看去十足是个纨绔子弟,一旦正经起来,
却又不怒而威,别有一种慑人心弦的力量,此刻他容颜倏整,一派教训人的口吻,
陈若素乍睹斯状,不觉被他镇住。
王笑笑微微一顿,倏又接道:“请听我讲,一个人最忌不知量力,任性妄为,
你已吊了我三天,我不加反抗,便该知足,只因你见我夷然无损,心头忿忿不平,
竟不惜撒谎引我入彀,我纵然信了,姑娘的操守岂无亏损?你能信守诺言,七天
后我离去,那也违背了令师的谕令,这种恩怨,纵然出于无心,形成的结果,却
都是不义的行径。如今想叫我不加反抗,再吊七天,那是绝不可能的事,而姑娘
竟生杀我泄忿之心,请想想,凭姑娘的能耐,做得到么?”他义正词严,侃侃而
谈,所言俱在情理之中,陈若素欲加抗辩,却是无以为辞。
王笑笑忽又神色一舒,朗声笑道:“陈姑娘,我凭良心说,姑娘的容貌风华,
我王笑笑确是万分心仪,可惜你我立场不同,姑娘又复冷傲不近人情,不然的话,
你我极有可能成为朋友,因之,若因我而陷姑娘于不义,我王笑笑抵死也不能为,
眼下唯一可行之策,只有我暂且告别,断去所谓”不义“的因素,才能使姑娘俯
仰无亏。陈姑娘,我告辞了,令师面前,请恕不辞而别,姑娘也该珍重。”话声
中抱拳一拱,随即转过身子,径朝后面院墙行去,须臾越过院墙,身子晃了几晃,
倏忽隐没不见。
他说走就走,言行坦率,神态朗然,毫无留恋做作之态,陈若素眼望着他那
壮健的背影翩然消失,兀自目瞪口呆,忘了答辩,忘了喝阻,一时之间,完全楞
了。这情形看似意外,其实也在情理之中。须知王笑笑风度翩翩,俊美绝伦,乃
是少女们梦寐以求的对象,这陈若素纵然冷峻,毕竟是花容玉貌的少女,所谓人
同此心,心同此理,少女的心理大半是一样的。
此前她处处与王笑笑为难,一者是积年的教养使然,再者便是王笑笑对她的
美色好似无动于衷,因而激起她一股怨怼之气,其实她内心对王笑笑极具好感,
便谓之情愫亦无不可。此刻,王笑笑坦诚地表明了爱慕之意,且因不愿“陷自己
于不义”,乃不愿走而走了,这是何等平实的情意?何等真挚的关怀?陈若素闻
之楞然,自也无怪其然了。
夜幕深垂,玉兔东升,王笑笑疾如闪电,奔向金陵。他先至“医庐”,拜见
了“金陵儒医”余尚德夫妇,始才知道余昭南等“金陵五公子”因他之被掳,业
已分头追查他的行踪而去,蔡龙逸虽然负责坐镇金陵,但“金陵儒医”已有三天
不见他的影子。
王笑笑得知“金陵五公子”的动向以后,一方面深深感激“金陵五公子”急
人之急的侠义行径,另一方面,也深深为蔡龙逸的安危担忧,唯恐蔡龙逸碰上九
阴教的人,被九阴教的人劫去。因之,他勿勿进了一点饮食,取回宝剑行囊,问
明了蔡龙逸的住处,辞别余尚德夫妇,直奔东大街。
蔡龙逸住处原是当年金陵王高王的府邸,高王一脉虽已式微,但宅第依旧,
气派不减当年,怎奈府中仆婢亦不知蔡龙逸的去向。据一位姓谷的管家相告,小
主人三日未归,他家的主母与小姐,也已于三日前外出游历去了。
王笑笑自然不知这是“元清大师”的安排,离开东大街蔡府之时,心头不无
惑然惶恐之感。但他纵然惶恐,却并不着急,因为他离开那座神密的宅院,心中
早已决定午夜再去探看“九阴教”的动静,如果蔡龙逸确实是被九阴教的人劫走,
届时当可获知端倪,然后相机救人也不为迟,此刻他身在金陵,不觉便又想到了
“怡心院”的蔡嫣然身上去。
他生成拈花惹草、随处留情的性格,这一次在江湖上行走,见到的几个女人,
无一不在他惦念之中。王其这蔡嫣然身份特殊,言词闪炼,她向徐恒泄露了他的
底细,又在三日前的凌晨,见到她的马车由鼓楼方向驰向闹市,因之他心中既有
惦念,也有疑惑,此刻不过酉末时分,离午夜尚早,于是便信步朝夫子庙行去。
他走进一条巷子,来到“怡心院”的西边,瞧清四下无人,纵身越过院墙,
转弯抹角,来到蔡嫣然居住的楼房。那座楼房灯光明亮,他在远处便见小玉倚栏
眺望,但仔细瞧了一阵,却不见蔡嫣然的影子,也不见楼上另有他人走动,等了
一会,那情况仍无变化。
王笑笑眉头一皱,暗暗忖道:“蔡嫣然呢?蔡嫣然到哪里去了?若是应召外
出,小玉应该随行,如今小玉仍在,楼上也不像有客的样子,难道……难道……”
王笑笑心头一紧,人朝东南方向窜去。东南有一栋精舍,那是在另外一座院
落之中,看去似与“恰心院”不相关联,但却有门户可通。他由一扇虚掩的便门
走了过去,顿时便见一辆金碧辉煌的小巧马车停在精舍的门前,那驾车的李老爹
赫然在座。他心头方自一凛,已听蔡嫣然的声音脆声道:“李老爹,马车套好了
么?”
李老爹敞声应道:“启禀小姐,马车早已套好,只等小姐上车。”话声中灯
光摇曳,一名婢仆执灯前导,蔡嫣然陪侍着一位紫衣美妇,袅袅婷婷由精舍走了
出来。
那紫衣美妇长裙曳地,云鬓雾鬟,容颜极美,看去三十出头,又似二十五六,
究竟有多大岁数,却是瞧她不准,王笑笑呆得一呆,那名婢仆已自打开车门,恭
送两人登上了马车。李老爹马鞭一挥,马车已自辘辘而动。王笑笑急切间计无可
得,贴地平窜,窜上了马车的后辕,继而身子一伏,一头钻入车厢之下。他身法
轻如飞燕,捷如狸猫,当真是草木不惊,不但未曾惊动那名婢仆,便连车上的人
也是一无所知。
王笑笑潜伏在车厢之下,但闻车声辘辘,却不知车行的方向,更不知他五叔
身在何处,但知马车经过一段漫长的石板街道,然后行驶在黄泥土道上,如此过
了半个时辰光景,马车驱向山道,再过了顿饭时刻,始才戛然停止。他判定车上
的人业已离车而去,方始悄悄地钻了出来。
这时已近午夜,但见冷月清辉,面前是一座荒凉的道观,李老爹兀自高居前
座,似在全神戒备。他蹑足绕过一侧,拍去身上的尘土,暗暗忖道:此刻再去查
探九阴教的动向,怕已来不及了。忖念中飘身上了道观屋脊,只见后院燃有灯亮,
于是他循灯光扑去。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叹息一声,道:“紫玉,你不该来的。”
“紫玉”两字,令王笑笑瞿然一震,急速忖道:那美妇就是白紫玉么?一面
惊疑,一面相妥一处隐秘的窗口,在窗棂的棉纸上戳了一个小孔,贴上右眼,朝
那燃灯的房内望去。那是一间简陋的道房,一名肤色如玉、容貌极美的道姑盘膝
坐在云床之上,她身侧另有一位相貌清癯的老年道站相陪,蔡嫣然端端正正的拜
伏在地,那位紫衣美妇则是一脸恭敬,侍立在美貌道姑的面前。
只听老年道姑轻咳一声,道:“恨道友,白姑娘既然来了,你就请她坐下来
谈谈吧。”
被称“恨道友”的美貌道姑漠然道:“谈来谈去,不过是尘世间的事,长恨
看破红尘,束发为道,此心早如止水,与她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但闻白紫玉激动地道:“姑娘……”
“恨道友”截口接道:“贫道长恨,早已不是你家姑娘了。”
白紫玉凄然应道:“是,道长。”
自称“长恨”的道姑作了一个肃客的手势,道:“你请坐,不提往事,咱们
随便谈谈吧。”
白紫玉双目噙泪,泫然欲泣道:“是,道长。”
长恨道姑淡然道:“不要一味应是,往事已成过眼烟云,你又何必徒自悲伤
呢?请坐吧,眼前有事,你请坐下讲。”转脸一顾蔡嫣然,又接道:“嫣儿请起
来,长跪在地,贫道不敢当的。”
白紫玉饮泣就坐,蔡嫣然伏地再拜,然后盈盈起立,侍立在白紫玉身后,神
色凄然,欲言又止。白紫玉抬起衣袖,拭去滚动的泪珠,顿了一下,道:“道长,
紫玉创建”姹女教“的事,准备不日开坛,昭告天下武林,特来请示道长的指示。”
王笑笑闻言一凛,越发凝神谛听。
但见长恨道姑眉头一蹙,道:“开坛立教,何必请示贫道呢?”
白紫玉道:“紫玉承蒙道长收录抚育,又传予”姹女心经“,一身所受,何
啻再造之恩。没有道长的话,紫玉不敢擅自做主。”
长恨道姑微微一顿,道:“贫道若未出家,这开坛立教之举,贫道倒是不甚
同意,如今一心向道,这些尘世间事,我也管不了许多了。”
白紫玉忽然急声道:“姑……道长请放心,紫玉不会与莫容山庄为难的。”
长恨道姑倏忽肃然道:“你……”
白紫玉惶然接口道:“紫玉该死,紫玉一时情急,忘了道长的告诫。”
长恨道姑倏喟然一叹,道:“贫道也落言诠了,其实事成过去,纵然再提,
也不致再扬心波。”语声一顿,忽又接口道:“你忽然急于开坛,莫非与莫容山
庄有关么?”
白紫玉惴惴然道:“是,不……不是。”
长恨道姑再次蹙紧眉头,道:“有话你请直讲,不必再有顾忌。”
白紫玉定了定神,道:“道长有所不知,薛王爷夫妇已经被害了。”
长恨道姑身躯显然一震,倏又镇静地道:“是称”霸刀无敌“的薛王爷夫妇
么?”
白紫玉将头一点,道:“正是薛王爷大侠夫妇,他夫妇暴毙在杭州家中,伤
痕同在咽喉,乃是兽类噬伤而死,凶手留下了道长当年使用的标记。”
话犹未毕,长恨道姑神色剧变,目光如炬,骇然问道:“你是说碧玉小环?”
长恨道姑骇然问出此话,王笑笑几乎失声大叫:“玉环夫人,她就是玉环夫
人。”其实当白紫玉激动的称呼长恨道姑“姑娘”时,他心中便有所疑了,只因
据他所知,玉环夫人早已亡故,遗书就在他怀中,因而未敢断定。
这时,长恨道姑的声音已经再度传出,道:“薛王爷与莫名山莫容山庄的人
交非泛泛,他夫妇同时遇害,不知”莫容山庄“采取何种行动?”王笑笑轻贴窗
棂,从那小孔中再度朝房内望去。
只见白紫玉脸带戚容,道:“由于那碧玉小环的缘故,”莫容山庄“的人怀
疑道长就是血案的主谋,眼下柳青青的徒弟名叫王笑笑,奉命在江湖上侦缉元凶。”
长恨道姑微显激动的道:“果真如此,薛王爷的儿子竟不亲自出马么?”当
此之时,她不为自己辩白,却自激动地问及薛王爷何不亲自出马,王笑笑耳闻目
睹之下,不觉满头雾水,好生不解。
只听白紫玉忿然接道:“薛王爷说的儿子如今享尽齐人之福,怕是早将往事
忘得一干二净了。”这话除忿忿不平之外,尚有一股酸溜溜的滋味,王笑笑乃是
天生情种,对于嫉愤之情感觉特别敏锐,闻言越发瞪大眼睛,凝神视听。
长恨道姑喟声一叹,道:“老太君一生端正严谨,如今事涉血案,贫道与莫
容山庄已是恩怨难分,她老人家差遣孙儿下山查访,正是她贤明之处。”听到此
处,王笑笑心绪大为激荡,对长恨道姑不觉倏生同情之心。
只听长恨道姑深深一声叹息,又自接道:“适才你讲柳青青的儿子奉命在江
湖上缉凶,可知他目前身在何处么?”
白紫玉道:“前些日子,他曾与”金陵儒医“之子同至”怡心院“查究嫣儿
的底细,如今听说已被教主掳走了。”
但见长恨道姑猝然一惊,道:“你是说九阴教主?九阴教主到了金陵啦?”
白紫玉将头一点,道:“正是九阴教主。紫玉听说他被掳,立即发动门下明
查暗访,直到目前为止,仍不知九阴教主落在何方。”
长恨道姑微一吟哦,忽然说道:“这孩子倒也乖觉,他能去找九阴教主,总
算被他找到对象了。怎奈九阴教主诡谲多智,心狠手辣,如今重临江湖,必有所
为,那孩子落在她的手中,不但一无所得,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只听白紫玉道:“据紫玉查访所得,薛王爷遇害之事,牵连极大,不是九阴
教主一人所为。但因凶手留下道长的标记,”莫容山庄“的人,总认为道长涉嫌
最重,依紫玉之见,道长似有加以表白之必要,免得替人受祸,有损清誉。”
王笑笑暗暗叫道:“不要表白了,我已深信与你们无关。”
但闻长恨道姑低声一叹,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贫道已是方外之人,
毁誉算不了什么。况且贫道早有遗书致奉”莫容山庄“,当年的”玉环夫人“去
世多年了,碧玉小环与贫道已无关联,就让他们自求解答去吧。”
王笑笑感情特别浓厚,听到这里,但觉热血沸腾,几乎忍不住冲进房去,揭
开她的行藏,劝慰她一番。差幸他教养有素,临机尚能沉住气,念头一转,想到
“玉环夫人”如今号称“长恨”,茹恨之深,不言可知,倘若莽莽撞撞,唯恐激
起她的反感,弄巧成拙,因之强捺心神,往下听去。
只听白紫玉轻轻一声叹息,道:“道长如此自苦,真是所为何来?”
但见长恨道姑凄然一笑,道:“你又何必为我兴叹,你说不与莫容山庄为难,
却又念念不忘创立”姹女教“,用意何在,不也与贫道的心情一样么?”
白紫玉脸上忽然升起一片红晕,俯首亢声道:“紫玉乃是谨遵道长的谕令,
如若不能,我真恨不得掀起漫天风雨,且看他如何善后?”
长恨道姑失笑道:“事实上,你却是处处维护”莫容山庄“哩。”白紫玉红
晕更浓,欲待抗辩,却又无话可说。
那位老年道姑久未言语,此刻忽然低声一叹,道:“这便是前世的冤孽,咱
们身为女子,一旦情有所钟,终身便难忘怀。恨道友,江湖怕是要从此多事了。”
长恨道姑讶然回顾,道:“道友另有所见么?”
老年道姑道:“事实至为明显,薛王爷并非泛泛之辈,便是贫道也知他与”
莫容山庄“交情深厚,他夫妇同时遇害,岂非向莫名山莫容山庄挑战么?如
今九阴教主重临江湖,据白姑娘所说,好似另有他人与九阴教沆瀣一气。”
话犹未毕,白紫玉已自接口道:“那是”新五毒宫“。年来”新五毒宫“的
徒众往来江湖,无恶不作,紫玉暗中留神,发觉这些人武功别具一格,近来已经
由暗转明,渐渐明目张胆了。”
长恨道姑不觉惊道:“啊!那”新五毒宫“教主何许人也?”
白紫玉道:“”新五毒宫“教主始终未曾露面,他手下人却有同名同姓的无
数徐恒,在各地滋生事端,据说这次薛王爷被害之事,便有一个徐恒参与其中。”
第117 章、线索之谜
长恨道姑激动地道:“无数徐恒?那是冲着莫容山庄来的?碧玉小环,那显
然又是九阴教主的阴谋。她窃取贫道的标记,妄想引贫道露面,俾以利用贫道往
日的渊源,设计陷害莫容山庄。贫道身在方外,再也不愿介入江湖恩怨之中,让
他们斗法去吧。”
只见白紫玉神色一凛,急声道:“那薛王爷的事,道长当真不管了么?”
长恨道姑忽然浩叹一声,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紫玉,
创你的”姹女教“帮助他吧,贫道心血已枯,再无气力了。”
白紫玉惶惶恐恐,嚅嚅接道:“这……”
长恨道姑举手一挥,截口接道:“去吧,往日是贫道疏忽,竟不知你对薛王
爷也有情,及待省悟,已经无能为力了。如今贫道只能劝你,爱其所爱,不必定
有所获。你昔日颇有男儿气概,好好创一番事业,以慰晚景吧。”至此,王笑笑
不觉泪眼蒙蒙,伏在那窗棂之上,宛如失去了知觉。
半晌,王笑笑从迷惘中惊醒,但觉眼前一片漆黑,房内熄了灯,白紫玉师徒
不知于何时退走了。此刻,他心中仍有凄凉哀婉的感觉,默默的离开道观,奔向
荒山。他一面暗忖,一面游目四顾,自言自语道:“天将黎明,歇一忽儿再讲,
反正空想无用,我只要多动脑筋,未尝不能独挽狂澜,铲除妖氛……”他找了靠
墙的一张石凳坐了下去,顿时使将一切置诸脑后,专心致志的行起功来。
这日晌午,他腰悬长剑,斜背行囊,再度到了金陵。他由通济门进城,在一
家“万隆”客栈落脚。这一次不投“医庐”,可知经过一番思虑了。梳洗用餐毕,
换了一身绛紫色湖绸紧身衣裤,足登快靴,肩披同色斗蓬,将那色泽斑驳的古剑
系在腰际,又将三个药瓶及那串珍珠妥藏怀中,唤来店伙计,交代了一番,然后
装作游客的模样,信步出店而去。
他已盘算过了,眼前的金陵,暗中如同风云际会一般,“九阴教”的人到了
金陵,“新五毒宫”也有人在此,再加九娘主仆,蔡嫣然师徒,以及他自己结识
的“金陵五公子”。设若摆明了干,必将是哄动武林的一桩大事。不过,他明白
“金陵五公子”不在金陵,九娘主仆如果听话,必已远扬,蔡嫣然师徒的“姹女
教”尚未开坛,目前当不致于轻易地表明意向,“新五毒宫”不过两个“徐恒”
及其属下而已,眼前这一仗暂时打不起来,便是打起来,自己的力量也嫌单
薄。
他虽佻达,却不莽撞,几经思虑,觉得有几件事必须先做:第一,蔡龙逸的
行踪必须先查清楚,如果已被“九阴教”所掳,应该先救人,然后设法与“金陵
五公子”聚齐。第二,“九阴教”教主是否仍在那座庄院?自己走了以后,她采
取何种行动?她曾传谕通知“新五毒宫”的人会商对付他们莫容山庄之策,眼下
的情势又如何?第三,他对薛王爷的案情,大体上固然已经明白,但因“玉环夫
人”语焉不详,譬如碧玉小环为何会被“九阴教”教主盗用,“九阴教”教主又
如何与“新五毒宫”的人勾结行凶等等关键,仍是想它不通。如有可能,他想见
一见“玉环夫人”,或是与蔡嫣然师徒恳切地谈一谈。
因之,他投店,他漫游,一来是避免为“金陵儒医”招来祸患,二来也是为
了隐秘行踪,保持行动的灵活。他更为几件必须要办的事安排了次序:想见“玉
环夫人”倒不急,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查探“九阴教”的动向最好是在晚上,
免得打草惊蛇,让他们提高警觉,目前还是关注一下“金陵五公子”的下落。他
心思缜密,半日之间,好似成熟得多了。
此刻,他信步漫游,东张,西望,来到了江干下关。金陵眼下是明朝的都会,
也是水陆码头。下关一带,车马不绝,商旅如潮,另外有三多,那是镖局多、客
栈酒肆多、茶楼楚馆多。这下关一带,其繁荣不下于城内夫子庙,大街之上,除
了商贾行旅,船夫脚衙之外,到处可见高一头、阔一臂、横眉瞪目的好汉,这些
人横冲直闯,斗殴滋事,如同家常便饭,公门的捕快,只要不出人命,竟也视若
无睹。
王笑笑在那熙来攘往的人丛中转了一转,不见特殊扎眼的人物,便向一座不
大不小的茶楼踱了过去。一个茶博士迎了上来,哈腰打躬道:“少爷请,楼上有
雅座。”王笑笑将头一点,登上二楼,选了一个临窗的位子。
茶博士急忙搬动桌椅,阿谀道:“嘿嘿,这窗口面临长江,空气清朗,比雅
座更好。爷,您喝什么茶?”
王笑笑信口言道:“普洱。”
茶博士干笑一声,道:“您老来自滇边吧?嘿嘿!其实”普洱“不如”武夷
“,”武夷“不如”君山“,”君山“不如”龙井“。”龙井“的”毛尖“,那
才是茶中珍品。爷,您老泡一杯”毛尖“试试如何?”
王笑笑目光一抬,笑道:“你对茶很有研究?”
茶博士微微一怔,哈腰道:“爷夸奖。”
王笑笑脸色陡沉,道:“我要普洱。”
茶博士又是一怔,蹑嚅道:“这……这……”
王笑笑朗声大笑,道:“这什么?普洱缺货,是么?”
茶博士一脸尴尬,连连作揖道:“是,是,普洱缺货,爷海涵。”
王笑笑大笑不已,道:“既然缺货,何须饶舌,你倒很会做生意。”
茶博士满脸通红,垂目道:“大人不记小人过,爷见谅。”
王笑笑轻轻挥手道:“去吧,随便什么茶,我都喝啦。”茶博士想不到他如
此好说话,抬目一楞,随即哈腰告退,匆匆下楼而去。
这一刻,楼上的茶客均纷纷向他望来。一者是他劲装佩剑,体形伟岸,目光
熠熠,英气逼人的缘故,再者,为了选一杯茶,他竟调侃了店伙一顿,旁人只当
他寻事惹非而来,因之格外惹人注意。须知白昼饮茶,大半俱是游手好闲、无所
事事的人,这种人不但喜欢起哄,而且专门好称英雄,强替别人出头,美其名曰
谓之打抱不平,不料王笑笑随和得紧,仅是打个哈哈而已,那就不免令人失望了。
王笑笑气派极大,目光在众人脸上一转,便自去望窗外,悠然自得地欣赏那
浩瀚的江水、往来的船只。
“二哥,此人身手不弱?”
另外一个清朗声音道:“嗯,此人英气朗朗,神仪内蕴,是个内家高手。”
王笑笑虽在眺望江景,但他乃是有为而来,两人的谈话,他听得一字不漏。
就在这时,茶博士端来一壶香茗,他回过身来,啜了一口,趁机朝那声音来
源望去。但见茶楼一角,面对面坐着两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其中一人虬须绕腮,
颊上老大一条刀疤,另一人体形瘦长,眉心一颗黑痣,两人同是短装打扮,身带
兵刃,但却风尘仆仆,戚容盈面,一副焦灼不安的神情。他朝两人望去,那二人
也正向他望来。
王笑笑并无以貌取人的习气,目光一触,顿时微微一笑,道:“两位兄台若
不见弃,何不移驾一叙?”因为一句话,已激起侠义的心肠,他竟忘怀了此行的
目的,主动招呼别人了。
两个汉子犹豫了一阵,终于端起茶具,走了过来。瘦长汉子抱拳一拱,道:
“区区莫少谷,这位是区区三弟,姓马名世杰……”
王笑笑还了一礼,肃容道:“在下东方雨,两位坐下谈。”这是他暗中的决
定,凡遇未明底细的人,一律暂用假名。莫少谷与马世杰道了“久仰”,分别在
他两侧落坐。
三人寒暄一翻,王笑笑向他们打听“金陵五公子”的消息,马世杰悄声道:
“他们正在找一个人。”当下食指沾水写出了三个字——王笑笑。
王笑笑蓦然见到自己的姓名,不觉凛然一震,王笑笑歉然一笑,道:“两位
兄台幸勿见责,在下正是王笑笑。”马、骆二人怔了一怔,彼此相顾,似乎仍难
置信。
王笑笑只得又道:“在下原是被”九阴教“教主所劫,昨夜脱险归来,曾经
见过司马老前辈,虚名相见,也是逼不得已。”
于是莫少谷、马世杰带领王笑笑去找“金陵五公子”,出城不多时,在一处
树林边就碰上了蔡龙逸与李正义、司马南等人,大家聚在一起攀谈。王笑笑一一
抱拳作礼,道过久仰,然后一顾蔡龙逸,说道:“龙逸兄,我脱险归来,却是遍
寻不获,你到哪里去了?”
蔡龙逸嚷嚷道:“还说哩,你找我,我又何尝不在找你,练了三天武功,再
到你囚禁之处,你却不翼而飞了。”
王笑笑不胜诧异,讶然问道:“怎么?你知道我被禁之处?”言下之意,有
点不太相信,因为蔡龙逸乃是性子急躁,义薄云天的汉子,既然早知他被禁之处,
断无不出手救人之理,纵然变得聪明了,知道一个人力量单薄,不足成事,那也
不会不闻不问,独自跑去“练了三天武功”的。
司马南与李正义也不敢相信,两人都是目射神光,讶然地望着他。蔡龙逸却
是一无所觉,仍旧话焉不忿地道:“当然罗,如若不然,我怎会快马传讯,找正
义兄他们从速赶回。”
李正义恍然而悟,道:“这样讲,你差人传讯之时,尚不知王兄已经脱险罗?”
蔡龙逸突然道:“如今魔劫已兴,前天晚上,我就见到”新五毒宫“的人与”
九阴教“教主窃窃私议……”
提起“九阴教”主,王笑笑不觉精神一振,接口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他们
窃窃私议?”
蔡龙逸突然意兴遄飞地扬一扬目,笑道:“就在你那被禁之处的前院啊,前
天晚上,我见到的可多啦。”
王笑笑眉头一皱,道:“你究竟见到些什么?何不爽爽快快地讲?”
蔡龙逸道:“我当然要讲,我问你,有一个姓高名泰的前辈,你可认得?”
王笑笑道:“可是一个身躯雄伟,气派恢宏,却又眉清目秀的人?”
蔡龙逸将头一点,道:“正是,正是,年纪大概三十五六。”
王笑笑道:“我认得,那是邪神师叔的传人,武功是我师父与师叔传授的,
我称他大哥。怎么样?你见过他了?”
蔡龙逸神采飞扬地道:“非但见过,还见他轻轻一掌,就将那”九阴教“教
主打回老家去了。哈哈,那气派真是令人羡慕。”
王笑笑瞠目一怔,暗暗忖道:怎么回事?“九阴教”教主死啦?高大哥的功
力突飞猛进了么?他心中生疑,口中说道:“你讲清楚一点,最好从头讲,免得
把我弄糊涂了。”
蔡龙逸道:“这有什么糊涂的?就这么一掌嘛。”他左臂一抡,作了个抡臂
出掌的架式,李正义的鼻梁险险遭殃。
李正义向后一仰,伸手握住他的左腕,道:“不要比手划足,你讲”九阴教
“教主可是死啦?”
蔡龙逸讪讪然收回手臂,道:“没有死,是回老家去了。”
司马南接口笑道:“我明白了,”九阴教“教主被高大侠一掌击伤,如今回
老巢养伤去了,对么?”
蔡龙逸忙加解释道:“你讲对了一半,回老巢倒是不错,但她并未受伤。”
愈解释愈令人不解,“九阴教”主既未受伤,像她那样雄心万丈的人,怎会
突然回到老巢去呢?
王笑笑眉头一皱,道:“你这样讲,咱们愈听愈迷糊,还是从头讲起吧!譬
如”九阴教“教主与”新五毒宫“的人议论些什么?我那高师兄又如何碰上”九
阴教“教主?”九阴教“教主如何被我高师兄一掌打回老家去了?那时候他又身
在何处?等等,一桩一桩慢慢地讲。”
蔡龙逸先是一怔,但见众人一个个瞪着眼睛瞧他,十几双眼睛全有迷惘之色,
因之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从头讲。”
他闭上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说道:“前天晚上,我由钟山之巅,练
武回来,那时候约莫戌初时分,心想三日不见,不知你境况如何?因之也未进城,
便自沿着山麓西奔,到达你那囚禁之处。”目光移注王笑笑,继续说道:“你知
道,那座庄院,三天前我已去过,那时你被人倒转身子,吊在树上。”
王笑笑何尝知道,但他也不解释,微道:“讲下去吧,细节不必说。”
蔡龙逸才又接道:“我径奔后面的独院,不料树上无人,院中也无灯光,当
时,我以为你出了意外,心中一急,便想抓个人来问问,但我领教过他们的武功,
知道他们一个个俱都不凡,故此我行动特别谨慎,小心翼翼地朝那前院掩去……”
司马南听到这里,不觉暗暗失笑,忖道:你也知道小心谨慎么?这倒确是异
数。心中在笑,口中催道:“讲快一点,不重要的不必讲。”
蔡龙逸瞪了他一眼,始才接道:“那前院大厅之上,灯火通明,从窗户中望
去,但见人头攒动,竟然不下二十人之多。当时我心中想道:莫非正在询问笑笑
弟么?这样一想,我顿时热血沸腾,忘了顾忌,脚下一点,就待冲向大厅……”
忽听马世杰失声叫道:“啊呀,那可泄露行藏了。”
蔡龙逸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行藏若是泄露,往后的事如何知道?”
顿了一下,又自接道:“我有时性子很急,那时却心中一动,暗暗忖道:不
对,若是正在询问笑笑弟,我这样闯去,救得了人么?因之我强自镇定,又复悄
悄地掩了过去,爬上了一棵榆树,俯身下视,朝那厅屋中望去。”
李正义点一点头,笑道:“不错,粗中有细,若能随时警惕,咱们也就完全
放心了。”
蔡龙逸眼睛一瞪,道:“不要打岔。讲到要紧关头了。”李正义眉头一扬,
闭口不语。
蔡龙逸接道:“原来那厅屋之中,席开两桌,乃在大宴宾客,其中一个红脸
白髯老者,独踞客席的首位,”九阴教“教主则在另一桌首位相陪,其司马”九
阴“、”五毒“两教的属下,彼此穿插而坐,情谊极为融洽,倒是不见笑笑弟的
影子。”
王笑笑道:“那红脸白髯老者,是”新五毒宫“的教主么?”
蔡龙逸道:“不是,那是”新五毒宫“的总坛坛主,复姓端木,名字就不知
道了。”
王笑笑道:“所谓”窃窃私议“,那是宴会以后的事了。”
蔡龙逸道:“不,就在酒宴之间。”
王笑笑失笑道:“酒宴之间,怎么叫”窃窃私议“呢?”
蔡龙逸道:“唉,窃窃私议是我讲的。我藏身的榆树距离大厅两丈有司马,
又隔着一层窗户,他们讲话时高时低,我听不清楚,在我来讲,这不成”窃窃私
议“了么?”此话一出,大伙顿时哄然大笑起来。
蔡龙逸眉头一蹙,沉声喝道:“笑什么?这个不算好啦!难道他们闭门密谈,
商议那偷鸡摸狗、为非作歹、伤天害理、制造杀劫的事,也不算”窃窃私议“么?”
众人越发想笑,但因听到“伤天害理,制造杀劫”几个字,知道事涉机要,
也许已有重大的发现,因之人人忍住笑声,闭口不语。王笑笑当日自愿受缚,任
凭陈若素将他倒吊起来,主要的原因,便是想要探听“九阴”与“五毒”两教如
何勾结?如何对付他们莫容山庄,以及有关薛王爷夫妇被害的详情。如今司马家
的血案固然不必全力追查,但那两大邪教勾结的内情,却仍一无所知,此刻听蔡
龙逸这样一讲,他不觉心神一凛,急忙接道:“好啦,不必在字眼上推敲了。讲
下去,你听到些什么?”
蔡龙逸眉头一皱,道:“真要命,紧要关头,他们就把声音放低,偏偏听不
清楚。”
王笑笑道:“拣你听到的讲吧。”
蔡龙逸道:“总括起来,不外五点:第一,他们设法对付莫容山庄。第二,
他们曾提到”玉环夫人“。第三……”
王笑笑又是一凛,道:“他们想对”玉环夫人“怎样?”
蔡龙逸道:“这是那端木坛主讲的,他请”九阴教“教主务必设法找到”玉
环夫人“,目的何在?我却未曾听到。”
王笑笑暗暗叹一口气,道:“好啦,请往下讲。”
蔡龙逸道:“第三,”新五毒宫“准备于六月六日开坛,说什么要请”九阴
教“鼎力支持。”
王笑笑双眉一耸,道:“这就是奇怪了,两教既然相互勾结,”新五毒宫
“开坛立派,”九阴教“岂无默契,为何还要特别商议?这中间怕是另有阴谋了?”
蔡龙逸道:“是否另有阴谋,我不知道,我听到的就是这些。”
王笑笑微一凝思,道:“你可知道,”新五毒宫“的总坛设在哪里?”
蔡龙逸想了一想,道:“好像是西蒙山城。”
王笑笑道:“哪里有个”西蒙山城“?”
李正义接口说道:“没听说有个”西蒙山城“,恐怕是”沂蒙山区“之误。”
蔡龙逸眨眨眼睛,忽然叫道:“对啦,沂蒙山区,沂蒙山区的黄牛坪。”
李正义微微一笑,道:“恐怕又听错了,我到过泰安、莱芜、新泰、蒙阴一
带,由泰安折向东南,经徂徕山而至蒙山主脉,靠近新泰附近,倒是有一个地名
叫做”放牛坪“……”
蔡龙逸又道:“你到过沂山么?”
李正义摇一摇头,道:“没有。”
蔡龙逸道:“这不结了么?蒙山有个”放牛坪“,怎见得沂山没有一个”黄
牛坪“?怎见得是我听错了?”
司马南朗声一笑,道:“好啦!好啦!不要争啦!”放牛坪“与”黄牛坪
“不过一字之差,只要是沂蒙山区,将来不怕找不到。龙逸弟,你讲第四。”
蔡龙逸乃道:“这第四点,可是正对你的,你尔后的行动,可要特别小心一
点。”
王笑笑暗吃一惊,道:“怎么说?”
蔡龙逸道:“他们谈你谈得最多也最久,总之要设法将你掳去。”
王笑笑脱口问道:“可是那陈若素的主意?”
蔡龙逸道:“不是,那天晚上,姓陈的女子神情淡漠,一直没有开口。”
王笑笑讶然道:“那是谁的主意?”九阴教“教主么?”
蔡龙逸摇一摇头,道:“据那端木坛主说,乃是他们教主的主意,要请”九
阴教“教主通力合作。”
王笑笑越发讶然道:“什么道理啊?我是无名小卒,”新五毒宫“教主为何
这般重视我?”
蔡龙逸道:“你目前固然还是无名小卒,但是你成名甚早江湖名声之高,在
座的人无出其右,而且咱们总要创一番事业,”九阴“、”五毒“两教难免兴风
作浪,咱们准备拥护你来领导,好好给他们一点教训,那时候,你就不是无名小
卒了。”
司马南接口说道:“不错,咱们这一代总该有个领导人,这个人你最合适。”